入狱 10 月、网暴不断，并挣扎在温饱线！超 90 亿次下载的开源项目，背后是这样的 9 年

「阳光之下，必有黑暗」。

当互联网企业争相拥抱开源，当开源成为技术创新的重要途径时，“开源”一词逐渐被推上前所未有的高度——如此光鲜的背后，无数开源人却在艰难“求生”。

本周二，JavaScript 模块化标准库 core-js 的作者 Denis Pushkarev，在 GitHub 上发表了一篇万字长文《 So，what’s next？》，说尽了他这 9 年开源生涯的点点滴滴：入狱 10 个月、被不断网暴、积蓄用尽、无法给家人体面的生活等等。

文中，Denis Pushkarev 谈到：“我喜欢开源……但这也许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错误。”

下载量超过 90 亿次的 core-js

作为一个模块化的 JavaScript 标准库，core-js 可为最新的 ECMAScript 标准和建议提供支持，包含大约 5000 个不同复杂程度的 polyfill 模块，深受开发者欢迎。

据统计， GitHub 上超过 1900 万个代码库都在使用 core-js，它在 NPM 上的每周下载量超过 4300 万次——自 2014 年 Denis Pushkarev 将 core-js 作为开源项目发布以来，其总下载量已超过 90 亿次。

单看这一串数字，你可能无法直接感受 core-js 的应用范围到底有多广。为此，Denis Pushkarev 简单写了个脚本，以检测在 Alexa 全球顶级网站 TOP 1000 中 core-js 的使用情况。

结果显示，仅通过脚本的粗略检测，就发现有 52% 的网站在使用 core-js。在后续更精确的的手动检查中，Denis Pushkarev 更是表示 TOP 100 中就有 75-80 个网站使用了 core-js，其中包括腾讯、苹果、领英、NETFLIX 等。以下为部分示例：

Denis Pushkarev 总结：“我可以肯定地说，大多流行网站都在使用 core-js。而且不仅仅是关于网站前端，几乎所有使用 JavaScript 的地方都有 core-js 的身影。”

但 Denis Pushkarev 盘点这些数据，并不是想炫耀他有多厉害，而是“为了展示一切都有多糟糕”。

孤立无援，放弃高薪全职做开源

2014 年，当时 Denis Pushkarev 想让 JavaScript 开发者们更轻松，于是将 core-js 作为开源项目发布，但他将其形容为：“也许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错误”。

core-js 的出现，让开发者能够快速使用最新且有用的 JavaScript 功能，因此刚发布不久，其传播便呈指数级增长。出于对项目的负责，Denis Pushkarev 也由此开始了无止尽的维护工作。

与绝大多数的库不同，core-js 不是一个写完就可以丢在一边的项目，它与 Web 的状态绑定，要对 JavaScript 标准或提案的所有更新、所有 JavaScript 引擎的新版本以及相关 Bug 检测等及时同步。core-js 为此进行的演变和改进从未停止，导致维护工作的规模不断扩大。

然而，这对当时还有全职工作的 Denis Pushkarev 来说，有点兼顾不了了。

那段时间，Denis Pushkarev 尝试了很多方法，希望能找到其他维护者或固定的贡献者，但均以失败告终。最终，他放弃了那份高薪工作，选择全职从事开源，因为当时的他认为：“金钱不是第一要义。”

筹集不到资金，入狱 10 个月

直到 2019 年 4 月，Denis Pushkarev 大约有一年半的时间都在全职做开源。在这期间他回到了俄罗斯，并主要通过一些短期合同赚取生活费，虽然没有高薪，好在生活还算体面。

但打破这种平静生活的转折来得很突然。2019 年 4 月，Denis Pushkarev 因驾驶摩托车撞人致一伤一亡，根据俄罗斯联邦法律，他要被判处有期徒刑 18 个月——这意味着，在此期间 core-js 将无人维护。

唯一不用入狱的办法，就是找一个好律师，与“受害者”方商量和解。据 Denis Pushkarev 回忆，当时他需要支付“受害者”亲属要求的 8 万美元索赔，以及一笔高昂的律师费。

“也许对于一个优秀的软件工程师来说，这笔钱并不多，但此前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，都在全职从事开源工作，没有人给我工资，我也为此几乎花光了所有的积蓄。”

为了筹集这笔钱，Denis Pushkarev 试了很多途径。他在 GitHub 和 NPM 的自述文件都提到：“core-js 没有公司支持，所以这个项目的未来取决于你。如果你对 core-js 感兴趣，请成为赞助者或支持者。”

结果，一个月只收到了 57 美元。Denis Pushkarev 对此调侃道：“这就是确保整个网络兼容性的全职工资。”

显然，靠这种方式是凑不到 Denis Pushkarev 需要的钱的，于是他在 core-js 的 NPM 安装日志里加了几行字，除了希望开发者给予资助，也表示自己正在找一份合适的工作：

早已预料到会有人不喜欢这种求助方式，Denis Pushkarev 也计划几周后就删掉这几行字，但他还是没想到“网暴”会来得如此迅猛且铺天盖地：每天他都会收到数百条恶意的信息、帖子和评论，声称他没有权利向他们寻求任何形式的帮助，求助请求也冒犯了他们，甚至想限制 Denis Pushkarev 对 core-js 软件库和软件包的访问，要求他把管理权限转移给其他人。

“可笑的是，他们根本不理解这个项目的规模有多大，社区里也根本没有人愿意维护它。”

筹集不到资金的 Denis Pushkarev 认罪了，在入狱之前他联系了很多开源开发者，希望对方能在他服刑期间帮助维护 core-js，但都被拒绝了。最后 Denis Pushkarev 只好找了他根本不搞开源的朋友，确保 core-js 不会出现重大问题即可。

于是，2020 年 1 月，Denis Pushkarev 入狱了，并在 10 个月之后提前出狱。

每月 400 美元，如何养家糊口？

出狱后，Denis Pushkarev 很快又继续全职做 core-js 更新和维护工作，主要收入来自 Tidelift 每月提供的 1000 美元，以及通过 Open Collective 和 Patreon 获得的 700 美元，即每月大约能收到 1700 美元。

可后来，由于俄乌局势紧张，Tidelift 向俄罗斯的跨境汇款受阻，Denis Pushkarev 失去了每月 1000 美元的收入，Open Collective 和 Patreon 上的捐款也逐月减少——据 Denis Pushkarev 估算，这个月他的收入可能只有 400 美元，但他花费在 core-js 上的时间几乎是每月 250 个小时。

更重要的是，Denis Pushkarev 已经不是“一人吃饱全家不饿”了：

“我有了一个家庭，并在一年多前成为了儿子的父亲。现在我必须为他提供体面的生活水平。”
“我的父母也已经到了需要我赡养他们的年龄。”

在这种生存压力下，每月 400 美元的收入显然不足以支撑起一个家庭，Denis Pushkarev 收到了很多建议：“去上班吧，别在网上乞讨了”，“放弃做开源吧，这只是一种爱好，不能当饭吃”，“那些什么都不懂的程序员，每天只工作几小时，工资都是你的几倍”……

Denis Pushkarev 当然知道，甚至他也收到了很多公司的邀请，但是：“这些工作，让我不能兼顾开源的事情。”

“想给开源最后一次机会”

在这篇长文的最后，Denis Pushkarev 总结了他这 9 年开源生涯所遇到的种种：

从 2014 年开始，他一直为大多数 Web 提供平台的前沿功能，确保没有兼容性问题，现在却挣扎在温饱线上。
core-js 帮助了很多 JavaScript 开发者，但他看到的不是感激之情，反而是各种充满恶意的辱骂。
借助 core-js 赚取数百万美元的公司，并不理会他的资金请求。
即便他只是在危急时刻想要寻求帮助，大多数人也只是忽视和厌恶。
这些年来，没有任何标准开发人员跟他一起为 JavaScript 创造更美好的未来。

对于以上这些，Denis Pushkarev 说：“我喜欢开源，但我已经不知道这样做是为了谁或是为了什么了。”

恶意评论他可以忍，否则他早已放弃开源；缺乏跟标准开发人员的互动他也可以忍，毕竟目前还没有因此出过大错；唯一不能忍的，是没钱。Denis Pushkarev 抱怨道：“我已经受够了以牺牲我和家人的幸福为代价，来帮助无数公司了。我想要确保我家人的生活，想让我儿子有一个光明的未来。”

基于这些考虑，Denis Pushkarev 给出了四个解决方案：

第一，给予他适当的财务支持；第二，他找到一份可以兼顾开源维护的全职工作；第三，如果没有适当的支持，core-js 将转为商业项目；第四，如果不被需要，core-js 将慢慢“死亡”。

至于最终他将选择哪条路，就全部取决于开发者的反馈了。他表示：“免费开源软件的根基已经崩塌了。我本可以默默地停止这项工作，但我还是想给开源最后一次机会。”

引发网友热议

Denis Pushkarev 的这篇万字长文，引起了许多开发者的注意——他们再一次意识到，开源开发者的真实生存现状，哪怕这是一位拥有下载量超过 90 亿次的开源项目的作者。

“我赞成他直接放弃这个项目。既然让开发者及其公司赞助的想法已经失败了，那就停止所有的维护，看看会发生什么。”
“老实说，我认为他应该把 core-js 变成商业项目。既然人们看不起这个项目不愿赞助，那就干脆抽出来算了！”
“如果他把 core-js 变成商业项目，我会笑死的。一夜之间，至少有 50% 的主要网站将面临危机。”
“我觉得每个人都应该读读这个。这个人这么多年来所遭受的一切都很疯狂，而他仍然每天都按时上线维护项目。”

那么，对于 Denis Pushkarev 的遭遇，你又有什么感想呢？

参考链接：

https://github.com/zloirock/core-js/blob/master/docs/2023-02-14-so-whats-next.md
https://www.reddit.com/r/programming/comments/111k9aq/corejs_maintainer_so_whats_next/
https://www.npmjs.com/package/core-js